蓝衣人提起剑,接着道:“从哪个开始好?”
说罢,看了杨氏一眼,杨氏自知难幸,对着杨正德苦笑道:“正德,我们来世再作夫妻。”
杨正德只来得及叫一声“娘子”,蓝衣人手起一剑,将杨氏喉管划破,鲜血喷了出来,洒得桌上、地上,满满都是。
杨珊珊大声尖叫,杨衍见母亲惨死,一口怒气填塞在胸,彷佛就要炸开一样,却又无可宣泄,只能不断扭动身体,奋力挣扎,绳索将双手双脚都勒出血来,他却毫无所觉。
蓝衣人接着提剑对着杨正德道:“再来换你了!”
黑袍人轻轻咳了一声,蓝衣人像是背后被人劈了一刀似的,肩膀立时耸了起来。
青衣人沈声道:“先杀小的。”
蓝衣人这才醒觉过来,对杨正德道:“三个,你留一个,剩下两个要死,你要留哪个?”
杨正德看着爱妻惨死,又听到这个问题,不禁一愣,颤抖着声音问道:“你……你说什么?”
蓝衣人道:“仇不过三代,灭不能满门。爷爷我对你好,让你自己挑,留哪个当灭门种?”
杨正德看了一眼杨衍与杨珊珊,又看向摇篮中的婴儿,兀自游移不定,不禁看了黑袍人一眼。黑袍人仍是沉静地坐着,似乎也在等他作决定。
蓝衣人道:“要不,你说,先杀哪个?”
杨正德颤声道: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手心手背都是肉,杨正德心中酸楚,却又哪里能下决定?
蓝衣人道:“要不,我帮你选了。”说罢,把剑对着杨衍。杨衍丝毫不惧,他满口鲜血,已经说不出话来,但仍双眼圆睁,犹如有火喷出来一般。
蓝衣人又把剑指向杨珊珊道:“还是这个?”
杨珊珊摇头尖叫:“不要,不要杀我!”
蓝衣人又威逼道:“决定好了没?留哪个?”
杨正德心知求饶无用,一咬牙,下定决心道:“留最小的。”
他话说完,撇过头去,不敢看杨衍与杨珊珊。
蓝衣人哈哈笑道:“听到没,你们的老爹不要你们了。”
说罢,手起一剑,杨衍只看到摇篮中溅起一道血,听得“哇啊”一声哭啼,就再无声响。
蓝衣人笑道:“有趣!有趣!”
杨衍脑中一片空白,心里想的只有“小弟死了?小弟也死了?”自己都没抱上几回的小弟,就这样死了?
他看不清摇篮里头的情况,只盼着还有一点奇迹。
但,这太渺茫。
突然,院子大门呀的一声被推了开来。众人望去,正是秦九献。他手提一只活雁,刚打开门,便见到如此骇人情景。
“九献,救命!”杨珊珊见爱人来到,大声呼救。杨衍第一次对他未来的姐夫存着这么大的想望,盼着秦九献能将眼前这三个恶徒千刀万剐。
秦九献丢下活雁,正准备拔剑,青衣人飕的一声,窜到秦九献面前。他的剑更快,秦九献剑才刚拔出,就觉得手臂上一阵剧痛,已被画出长长一道血痕,登时血流如注,长剑落地。
只这么一伤见血,他方才的血气之勇便全然消失无踪,忙跪倒在地,抱着青衣人大腿,涕泪具下喊道:“大爷饶命!我不知道,我没看到!”他本是刚领侠名状的新人,实战经验近无,更不曾杀伤人命,眼前这般生死相博的局面,他未战已怯。
青衣人轻蔑地看着秦九献,本对情郎呼救的杨珊珊也哑口无声,杨衍的心更是冷得如同沈到冰窖之中。
青衣人看向黑袍人,黑袍人轻轻挥了挥手,青衣人便移开了原本指着秦九献的剑尖。秦九献如蒙大赦,大声道:“我不会说出去,我不会说出去!”
他竟连一眼都不敢看向杨珊珊,慌忙连滚带爬,逃了出去。
蓝衣人对着杨珊珊笑道:“这就你情人?这么不济,还不如跟了我。”
杨珊珊忽然不停叩头,哭泣哀求:“大爷,让我跟你!求求你,你放过我,我来服侍你!我会让你很舒服的!”
杨衍与杨正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杨正德颤声道:“珊儿,你……你在说什么?”
杨珊珊道:“你就只偏心小弟!我不要死,我不要!”随即转头对蓝衣人哀求:“我爹都不要我了,这个小弟我一向讨厌,我不要跟他们一起死!”
杨衍又惊又恐,此刻他宁死也不愿向仇人示弱,却想不到杨珊珊为了保命,提出如此无耻条件,只觉杨珊珊犹如这三人共犯,共同屠戮自己一家。
杨正德大骂:“□□妇女,坏人名节,天下共诛!你们不能这样做!”
“我是自愿的,我是自愿的!”杨珊珊哀求道:“你们放过我,我哪敢去诬告你们!”
蓝衣人吞了口口水,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黑袍人。黑袍人没有出声,显是默许了——任何能够折磨杨家人的行为,他都不会反对。
蓝衣人大喜,正要向前,杨正德大喊一声:“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!”说罢,口吐鲜血,竟已咬舌自尽。
杨衍狂气怒涌,脑袋像是陡然涨大了十倍,天旋地转一片混乱。他胸口有一团火,胃却急速收缩,他想吐,但只能干呕,又牵动了口中的破碗碎片,碎片从脸颊一根根突了出来。但他感觉不到痛,他只感觉到热,很热很热。那团火蔓延开来,由内而外烧灼他,他只是不停大口喘息,张大了眼睛,让那股热从眼中、口中宣泄出去,血丝爬满了双眼。
蓝衣人骂了一声,将杨正德尸体踹开,转头问青衣人道:“要不先把那小子解决了吧?”
青衣人道:“你傻了啊,这小子死了,她还服侍你干嘛?”
蓝衣人道:“还是石九哥想得周到,哈!”
蓝衣人一剑割开绑在杨珊珊身上的绳索,杨珊珊褪去衣裤,露出一双雪乳,蓝衣人将裤子脱下,用命令的语气说:“用嘴。”说着用力把她的头按下去,露出满意的表情。
青衣人石九提起杨衍笑道;“你还是处吧,现在不看,死了就没机会。”
他不想看,但他没有转开头。
他要认得这三个人,一定要认得,即便在地狱里煎熬一千万年,他也要回来报仇。不!他已经不惧怕地狱,因为这里就是地狱!
他紧握着那把铁铺买回来的指甲剪!他藏在袖子里,本想趁着秦九献不注意时,剪断那个腰带当作报复,他看见秦九献来时,才想起这把剪子。这把剪子并没有被搜走,他悄无声息地从袖子里取出,趁着石九专注眼前的活春宫时,一点一点地剪断自己手上的绳索。
他要反击,即便知道眼前人武功高强,拼死也要反击,用那把指甲剪,插在任何一个仇人身上,甚至可以是杨珊珊的身上。
过去他与杨珊珊不合,只是姐弟之间的冲突,但唯有这一刻……这一刻,他是真心痛恨杨珊珊,他甚至分不清楚,他更恨这些人还是更恨这无耻的姐姐。
黑袍人似乎没有察觉杨衍的举动,蓝衣人也正陶醉在杨珊珊的服侍。
只差一点了,只差一点了,他就要挣脱束缚,向他们复仇。
“石九哥也过来,这娘们够骚,我们一起……喔……”蓝衣人发出舒服的□□。
就在此时,蓝衣人惨叫一声,杨珊珊满口鲜血,将头撞向蓝衣人手上的剑,随即一扭粉颈,被割断的颈动脉顿时喷出满天血花。
血花中,他看到杨珊珊倒下的身影,似乎在对他微笑。
杨衍不敢置信,他不明白,不明白刚才还想苟且偷生的姐姐,为什么又突然主动寻死?
他此时双脚受缚,只能跪在地上,脑中混乱不堪。蓝衣人疼得满地打滚,不断惨叫,石九震惊眼前的变故,但杨衍眼中只有血。
血,都是血,爷爷的血,娘亲的血,小弟的血,爹爹的血,还有,前一刻他还深深痛恨的,杨珊珊的血。他们全家人的血。
于此同时,杨衍手上的绳索割断了。
他下意识地握紧剪刀,带着满腔恨火,奋力刺向石九的肚子。
这一击得手,剪刀插入石九腹部,杨衍用力一转,石九闷哼一声,剧痛让他失去理智,大怒道:“放手!”挥剑砍向杨衍。
杨衍圆睁双眼,准备受死。
那剑却突然在杨衍额头前生生停住。
只这一瞬间,黑袍人已经站在他与石九中间,一手抓握住石九的剑,另一手则按在杨衍肩上。
杨衍只觉得那掌上似有无边巨力,像是背着一颗万斤巨石,压得他一根手指都动不了,连手上的指甲剪也渐渐握不住。他不肯放弃这唯一的武器,仍是紧紧握住,无奈终是抵抗不了,手一松,让指甲剪落了地。
黑袍人看了石九一眼,眉毛轻轻跳了一下,似在询问。石九忙道:“对不起,掌门,我……我一时气愤……我没想……坏了规矩。”说着,捂着肚子退到一边。
黑袍人看着杨衍,淡淡道:“你有一个好姐姐。”
这是今天杨衍唯一听到他说的一句话,那是北方口音。黑袍人随即轻轻一推,杨衍臀部落地,向后滑行了好几尺,直到重重撞在墙壁上。
这一撞,撞得杨衍眼前一黑。
※
第二天,杨衍张开眼睛,眼前只有一片红。
血一样的红。
他记得昨天发生的一切事情,但不知道为什么,他觉得平静,很意外的平静,像是这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。
爷爷的尸体没有头,姐姐的尸体裸着身,他的小弟,在血染的摇篮里,没有哭喊,还有爹跟娘,正躺在地上。
看到这一切,却好平静。他觉得他这辈子的悲与痛,都在昨夜倾泄一空。
他不顾嘴巴与全身的疼痛,蠕动着身体,捡起了那把指甲剪,把自己脚上的绳索剪断。
他站起身来,却没有抱着父母的尸体痛哭,也没有试图安葬他们,甚至连拿块布盖起□□的姐姐也没有。他根本没有再靠近过尸体一步,只是一点一点,一点一点的,挖出口中那些已经穿透脸颊的破碗碎片,用水清洗伤口。
很疼,但杨衍感觉不到疼。
他想把沾上眼睛的鲜血洗去,但那片红洗不去。他不知道他的双眼布满再也褪不掉的血丝,昨天目睹的一切,不仅改变了他的心智,也伤害了他的眼睛。
从此之后,杨衍看这个世界,都是红色的。
他想起父亲留给他的暗格,于是到父亲的房间中搜查,终于在书桌底下找到一模一样的暗格。他从里头找出一个木抽,木抽里头,放着一块金色令牌,拿起来沈甸甸,颇有份量,估计是外金内银。
父亲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?又为什么藏在这?他看见上面写着四个字:“仙霞掌令”。
他又回到自己房间,取出自己暗格中所藏的绣花针球。
他不知道那些人是谁,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他活命。
他不知道那些所谓的“规矩”。
他更不知道,欺负他十几年的杨珊珊,为什么最后会愿意为他而死?
还有她死前的那抹微笑。
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,他会永远记得这件事。
他将衣服打包,将绣花针球与令牌揣入怀中收好。
他举起火把,回头再看这个家最后一眼。
“想母妻,将谁靠?
俺这里吉凶未可知,
他那里生死应难料。
吓得俺,汗涔涔,身上似汤浇,
急煎煎,内心似火烧。
幼妻室,今何在?
老宣堂,空丧了,
劬劳父母的恩难报……”
杨衍扔下火把,让火舌吞没小屋,趁着暮色,离开他这个曾经有过的家。
“悲号──叹英雄气怎消,英雄的气怎消?”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