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事回去再说。”丘维道摆了摆手,翻身上了三郎牵过来的战马。邵树德应了一声,招呼跟过来的一火弟兄,挎刀执弓,仔细护卫着丘维道返回临时监军院。
中城面积不小,但因为是军堡,从结构上来说就不是正常的城市。只有一条街道,两三百户人家,几家店铺,和西城格局一般无二,甚至还有所不如。此时大街两侧的建筑皆门户紧闭,一个人影都看不到,可见武夫们凶焰之高,名声之差。
临时监军院抵达后,丘维道立刻让人紧闭大门,同时把随军的判官宋乐、队头关开闰叫了过来,四人一起合计合计下一步的行止。
“郝都将心思不定,坐望犹豫,此番东征,怕是无甚战果了。”丘维道让人煮了壶茶,一边自斟自饮,一边摇头道:“朝廷任命的振武军使卢太卿病殁于途,二州三城之地群龙无首,各有心思。此时若有一人主持大局,接应各路王师,局面怕是会好很多。”
“主公,此也未必是坏事。”沉默了一小会后,位列监军院支度判官的宋乐出声了,只听他说道:“国昌父子凶顽,振武军素有善战之名,兵力倍于天德,若真打起来,定讨不了好处。而今叛军主力东去,振武军城作为其老巢,定有相当兵力留守,攻之乃下策也。”
“宋判官所言深得本使之心。”丘维道颔首道:“关队头,振武军你了解多少”
“振武军善战,昔年曾曾”关开闰有些头大,他常年蹲在监军院内,与外军交往不多,又不是丰州本地军人,能得到个毛的消息,因此一时间卡壳了,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。
“邵队头,你来说说。”丘维道皱眉瞪了一眼关开闰,转而问起了邵树德。
“禀使君,振武军有步卒五千余人,马兵三千人上下,主要屯于东城、军城及胜州三地,麟州注释2因地处后方,镇兵不多,主要靠当地豪族之土团乡夫助守,如折家、杨家。武宗会昌年间,刘沔刘太傅率河东军并契芯、拓跋、沙陀等蕃部人马大败回鹘乌介可汗,重建天德军,彼时便大量抽调振武军官兵至丰州充任各级军官。近三十年来,振武军南镇党项,北上草原,威名赫赫,战力之强远近闻名,丰州各军皆拜服之。”邵树德也不管关开闰脸色难看,径直说道:“李国昌入镇后,振武军兵力有所扩大,主要是多了沙陀、党项等藩部人马,约两千人,皆骑卒也,战力颇为可观。”
“真乃如数家珍。”丘维道赞道:“麟州的折家、杨家,了解多少”
“折家乃党项人,家主折宗本在振武军为将多年,历任副将、十将、指挥使、镇遏兵马使、沿河五镇都知兵马使。李国昌反后,折宗本率部退回麟州,保境安民,观望之意甚浓。”邵树德继续介绍道:“杨家乃麟州豪族,本弘农杨氏之后,大约两三代人之前来到麟州。现家主杨爚yuè,其曾祖父杨损,官至御史大夫、淄青节度使。杨氏这三代人并未出仕做官,但在麟州买田置业,经营得法,部曲众多,俨然豪族矣。”
“听邵队头这么一说,本使算了算,李国昌带去河东的兵马,估摸着有六七千人的样子。算上其子李克用的数千兵,加起来不过万余。即便临时征募汉儿、蕃兵,定然不会超过两万。任是骁勇善战,在朝廷诸镇兵马围剿之下,也断然没有生路的。惜乎,各镇未能勠力同心,以至今日之局,可叹,可叹啊”丘维道站起身,口中连连感叹。
邵树德默然不语。郝振威打的什么主意,他已经了解清楚了,而且他不信丘维道不知道。丰州暗流涌动,确实到了非常危险的时候。万一防御史李珰有个三长两短,州内几个大将就可能争位。而今郝振威率领大军在外,只要他不傻,不急着回去交割兵权,等到州中传来消息,便可犒赏诸军,许诺一堆东西,然后借着武夫们拥护的势头,直接还镇自立为防御史,朝廷难道还能不承认
当然这里面还有个问题,那就是万一李珰无恙,病愈视事,那么郝振威的一切盘算就将落空。李珰治天德军多年,还是有点威望的,郝振威没把握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夺权。再者,即便李珰真的死了,州内也还有足够分量的竞争者,他们若是纠集留守兵力,再临时征募一些,凑个三四千兵马不成问题,你郝振威难道还想回去先与他们火拼一场不成所以,郝都将的盘算,成不成其实在两可之间,没人敢打包票。只不过武夫们做事,但凡有一定机会,都喜欢赌一把罢了。
“罢了,罢了郝振威想演戏,本使便陪着他演这一把好了,只是耽误了国事,本使心中惶恐不安啊。”丘维道摆了摆袖子,又坐回了胡床,神情纠结痛苦,仿佛真是万般不得已一样。
注释1:东城,即东受降城,位于今内蒙古托克托县黄河外。天宝年间管兵7000人,马1700匹。东城西南方渡河至胜州城不过十里,东北方至振武军城120里,形势险要。
注释2:麟州,辖新秦、连谷、银城三县。新秦县附郭,位于今陕西神木附近,天宝元年置,其城三面孤绝,形势险固;连谷县在州城以北四十里,银城县在州城以南四十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