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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、业海浮沉(四)(五)(六)

源赖光摇了摇头,现在说什么都迟了,眼下最重要的,是如何熄灭大火。该庆幸现在不是冬天,否则即便火熄灭,好不容易逃出大火的人也要冻死不少。

人命,真的太脆弱了。

“喏。”一只饭团从旁边递到源赖光眼前,源赖光从思绪中回神,皱眉推开递饭团的那只手:“我不饿。”

安倍晴明弯了弯眼睛,继续往他面前递:“大人真的不饿吗?你可是忙了一夜啊。”

源赖光瞥他一眼,随后转移视线。

“这两个饭团是我昨天吃晚饭时偷偷藏起来的,师父家的大厨做饭团的手艺很好哦,里面还包了梅子,特别好吃呢!”安倍晴明再接再厉,不肯放弃。

源赖光还是懒得理他。

“大人真的不吃吗?大家可都在担心着您呢,万一您出了事,他们可能都会自责的快要死去吧?”

“就算您真的不饿,可是您既然都愿意治疗大家的伤口,那么您装一装样子吃一口,安大家的心也好啊。”安倍晴明可怜兮兮的说道。

安倍晴明都说到了这份上,源赖光也发现不远处望着这边的人们,他只好接过安倍晴明手中的饭团。

源赖光咬了一口饭团:“这样总可以了吧?请你离开,我想独处一会儿。”

安倍晴明顿时笑眯眯的应了,这才走远了。

源赖光背过身,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,同时也将涌上来的腥甜压了回去。

胸口的伤其实不像源赖光说得那么轻松,之前因为直接被火场突然爆炸引发的冲击波震到,源赖光受到的内伤不轻。战斗时他一直分心用灵力护着心脉脏器——也只有他敢大胆的一心二用,实验自己研究出的阴阳术法,现在甫一放松,被暂时压下去的伤势就重新冒出头来了。

这场大火,不知何时才能熄灭啊……

源氏族中的广场内。

“赖亲,你忍一下。”源陵君说着,就趁源赖亲点头时,迅速将伤药洒了上去。

“啊!!疼死我了!!”源赖亲疼得差点从地上蹦起来,一旁的源赖久连忙摁住了他。

昨天后半夜突然冒出来许多妖怪袭击人,广场内有不少人被妖怪害死,为了活命,只会一点拳脚功夫的普通人也不得不开始抵抗妖怪,一个人打不过就三个人四个人十个人联合起来。源秀德更是耗费非常大,他不仅支撑着一个式神战斗,自己还在用符咒除妖,天一亮就直接累晕了过去,现在被抬放在广场中心。

而源赖亲也出了大力,他虽然是没有灵力的普通人,但靠着源赖光一手教导出来的武艺,也能帮些忙用刀斩杀妖怪,也因此受了伤。

妖怪攻击留下的伤口一般都会留有妖气,打在人类身上,就会阻止人类伤口愈合,并且导致伤口恶化直至要人性命。源氏自然有祛除妖气的办法,用特制的伤药洒在伤口上,就能除去妖气,不过唯一的副作用就是,伤药在祛除妖气时特别的疼,比在伤口上撒盐还疼。

毕竟伤药是从伤口上硬生生将妖气,会疼也是正常的。

源赖亲对此表示理解,但是无法忍受。

他疼得不断发出猪叫,就像被屠宰时的猪一样,源博雅源赖久一个按住他上半身,一个按住他双腿,源陵君给源赖亲上完药后,他们俩也活像被上过药一样累得满头大汗。

“二哥,你的叫声好吓人啊。”源赖信心有余悸的说道。

源赖亲闻言,手一抬就想揍人:“你小子说得是人话吗?!我是为了谁才受伤的?!你还敢嫌弃我?!”

源赖亲亮出左手臂的绷带,那是他为源赖信挡下妖怪攻击才受的伤。

源赖信顿时一脸卑微道:“对不起二哥,是我不对,我不该觉得你声音吓人。”

“哼!”源赖亲扭过脸冷哼。

源陵君将伤药和绷带收拾好,笑着道:“其实真的蛮吓人的,神乐是不是也觉得啊?”

“你!”源赖亲愤愤的看过去,只见神乐怯生生的躲在源陵君身后,一手捂住眼睛,从指缝里偷偷看他,在他看过去时,还一副受到惊吓的缩回了头。

“你们实在太过分了!”源赖亲悲愤的背过身,委屈巴巴又特别凶的道:“我再也不理你们了!”

源陵君实在是忍俊不禁,他摸了摸源赖亲毛绒绒的脑袋:“好吧,不理就不理,不过一会儿吃饭要不要叫你?”

“当然要!”源赖亲立刻回应道。

众人笑成一团,反应过来的源赖亲委屈的想哭:“光哥欺负我也就算了,为什么连陵君你也欺负我?”

宝宝委屈,宝宝想哭,但宝宝要忍住,哇!不想忍了!!

源赖亲一个翻身,拎起笑得最大声的臭小子源赖信和源博雅大揍起来,至于源陵君……说实话摄于源赖光的淫、威,源赖亲并不敢动他,就很怂。

缩在一旁的雅子看着源陵君,对方是她尚且短暂的人生中见过的最好看的人,可是雅子却提不起接触他的勇气。

雅子还记得见到源陵君的第一眼,昨晚的火很大,夜却很黑,但是源陵君一过来,世界都好像亮了起来。他所穿的精致美丽的衣服,特别白皙干净的皮肤,温柔有平静的眼睛,还有那头与恩人大人一模一样的白发……

按理来说,源陵君的容颜并非那种咄咄逼人的艳丽,反而是很具有亲和力的美丽,对小孩子来说是非常受欢迎的。神乐就是最好的例子,小姑娘只见了源陵君两面,就爱跟着他跑了。

然而雅子却觉得,比起如天神般降临,将她从火海中拯救出来的恩人大人,源陵君更像是神明。

神明是威严的,神秘的,雅子幼小的心灵中对神明的印象只有这些,但却将看起来很亲和的源陵君认为像神明。

有些人的感觉从小就非常敏锐,雅子无疑就有这样的天赋,她敏锐的察觉到了源陵君潜藏在外表下的冷漠,并对源陵君退避,保持距离。

不过,和恩人大人在一起时,他那种像是神明的感觉就没有了哎,好神奇啊!

雅子在心中想到,难道是因为恩人大人比神明还厉害吗?一定是这样!

哇,恩人大人太了不起了!

就这样,在源赖光不知情的情况下,他就多了一个小迷妹,眼睛自带美化滤镜的那种。

源陵君与源赖亲等人说说笑笑,其他人终于把饭做好送过来了。

源陵君把饭端到源赖亲身边,看了看源赖亲绑上绷带的双臂,不由道:“赖亲,你两只手臂都受了伤,吃饭不方便,我来喂你吧。”

源赖亲闻言差点被口水呛到,他出于直觉,下意识的觉得不能让源陵君喂他吃饭。否则这些嘴巴一点都不紧的人将这件事透露给源赖光的话,他一定会享受来自他兄长的“爱的教育”!

源赖亲连声推拒:“不不不,不用麻烦你,我双手没受伤完全可以自己来啊!”

“你好像很紧张,怎么了?”源陵君不解的问。

“没,没什么!碗给我吧!”源赖亲从源陵君手中把碗抢了过来,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。

源陵君狐疑的打量他,却没看出什么来。

早饭不是粥,而是米饭,配饭的菜则是腌萝卜干和水煮青菜,已经是很丰盛难得的饭菜了,但是刚给源赖亲包扎完伤口的源陵君没有什么胃口,就坐到一边没去吃。

淑子给他端来,被源陵君摇头拒绝,淑子低声恳求道:“陵君大人,您也担惊受怕一整夜了,您就多少吃一点吧!”

“我真的没胃口……好吧,我吃不了这么多,你再拿个碗来我给你拨一点。”源陵君抵不住淑子的哀求,只好改口。

淑子又拿了一只碗,源陵君给她拨去了大半,只留下碗底的一点,淑子也不逼他多吃。

源陵君将米粒一颗一颗的往嘴里夹,在他数到四十七的时候,身后突然投下大半阴影。

“姑获鸟?”

俨然是一身壶装束的姑获鸟,姑获鸟朝他点了点头,抬起一只翅膀,用宽大的袖子遮住外人的视线,另一翅膀灵活的掏出一包冒着热气的点心。

源陵君闻到熟悉的香气,不由问道:“是桃花糕?”

姑获鸟点点头,将包着桃花糕的油纸包放到源陵君怀里,然后示意他吃掉。

“为什么给我?秀德他应该更需要。”源陵君很不解。

姑获鸟压低声音,昨晚曾多次听见的英气女声变得柔婉起来:“秀德受赖光大人所托照顾您,赖光大人平素也对秀德关照有加,应当尽心尽力才对得起赖光大人的信赖。”

源陵君拿起那包桃花糕,沉默了一会儿,姑获鸟催促道:“请您尽快吃吧,我会为您遮掩的。”

“姑获鸟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我能请秀德帮个忙吗?”

姑获鸟微怔,“当然可以。”

“那就请秀德帮我把这包桃花糕给源赖光带去吧。”源陵君把油纸包递给姑获鸟。

姑获鸟迟疑的接过:“那您呢?”

源陵君端起饭碗将碗底的米吃完:“突然又有了吃饭的胃口呢,我去淑子那边看看还有没有我的饭!”

姑获鸟回到源秀德身边后,将事情告诉了他。

源秀德盯着那包桃花糕一脸沉思的样子:“光总难道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?!”

“秀德又在说一些听不懂的话了,要送过去吗?”姑获鸟一脸慈爱的问道。

“当然要送!”源秀德重重点头,“不送的话万一等光总回来口供没对上,我们不就完了吗?!”

源秀德肚子咕噜叫了一声,他咽了口口水扭过头,不去看那包香喷喷的桃花糕,一脸的不在乎。

其实内心里的小人正咬着手绢泪流满面了,他也想吃香甜的桃花糕,一点都不想吃硬邦邦的萝卜干和只放了盐的水煮青菜啊!!

“遵命,不过在此之前,秀德,这是给你的。”姑获鸟临走前将另一个油纸包塞到源秀德怀里,就振翅飞走了。

源秀德打开油纸包,五个粉嫩嫩一看就特别诱人的桃花糕赫然映入眼帘。

源秀德连忙把一个桃花糕塞入口中,无比感动:还是姑姑你对我好!有姑姑的孩子像块宝!

姑获鸟飞到城南,滞留空中,没有贸然降下,她在众多阴阳师警惕的目光下,亮出袖子上的笹龙胆花家徽:“我乃源氏式神,赖光大人现在何处?”

源氏的笹龙胆花家徽虽然容易仿制,但是印在麾下式神身上的家徽图案非常特殊,是由灵力与源氏的咒术汇成的,很难仿制。所以在其他见过这种家徽的阴阳师辨认过后,才对她道:“赖光大人在那边,你再往前飞就看得到了。”

“多谢。”姑获鸟说完,翅膀一拍就没了影子。

独自待在角落里的源赖光察觉到一股妖气后,条件反射的就去摸太刀刀柄,姑获鸟及时出声,方才从比源赖亲厉害十倍的拔刀斩下幸免于难。

“赖光大人,是我,姑获鸟。”姑获鸟在源赖光三步远外现出身形来。

“姑获鸟?你怎么来了?”源赖光皱眉看着她,“莫非族中出了什么事?!”

“昨晚虽遭到妖怪袭击,猝不及防下伤亡了不少人,但所幸陵君大人等并未受伤,赖亲大人为了保护他们受了点伤,不过并不碍事,已经得到了治疗。”姑获鸟一边对源赖光述说情况,一边从怀中拿出那个油纸包。

源赖光听得眉头渐渐舒展,不料姑获鸟将油纸包递到他面前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“本来是给陵君大人准备的桃花糕,但是陵君大人请秀德帮忙,将桃花糕给您带来。”姑获鸟说完,源赖光就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个油纸包。

“陵君送给我的?真是难得,哈……”源赖光不断打量着手中的油纸包,脸上也露出了笑意,连姑获鸟什么时候走得都不知道。

当源赖光把油纸包打开,正要品尝时,安倍晴明阴魂不散的出现了。

“哇!好香啊!”安倍晴明挪到源赖光身边,看清桃花糕精致可爱的样子后,不住的连声赞叹:“好漂亮的点心!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点心!味道一定很好吃吧!”

源赖光斜睨了他一眼,不耐烦的扔给了他一个。

“唔……果然很好吃!!”安倍晴明鼓着腮帮子夸赞道。

源赖光拿起一个送到嘴边,又听安倍晴明含糊不清道:“赖光大人,他们好像也想尝尝看啊。”

源赖光闻言扭头,就看到不远处几个齐刷刷望着他手中油纸包的孩子。

源赖光眯起眼睛,微不可查瞪了安倍晴明一眼,随后朝孩子们走去,将油纸包里剩余的糕点全部分给了那些孩子。

孩子的父母们哪敢收下?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点心,就像画一样,只有恩人大人这样高贵的人才可以吃,他们哪里配呢?

但在源赖光的坚持之下,周围所有十岁以下的孩子们都分到了一点桃花糕,尽管只有一丁点,可在这些孩子们的心目中,这是他们一生中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!

安倍晴明笑眯眯的看着源赖光的背影,犹如一只偷到了油豆腐吃的狐狸。

等源赖光走回来,安倍晴明就又递给他一个饭团:“喏,作为点心的赔礼。”

源赖光沉沉的看了他一眼,并不接。

“这是我最后一个饭团了,真的!”安倍晴明眨了眨眼,满脸诚挚的对源赖光道。

源赖光审视着安倍晴明的表情,良久才拿走他手中的饭团,“下不为例!”

安倍晴明闻言连忙拱手作揖赔罪:“抱歉抱歉,我不知道那份点心对你很重要,以后绝对不会这么做了!”

源赖光冷淡的收回视线,我以后也不会再给你机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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